廿二公子

幸会

别青山

  ——自此千山去,一别风与晴。
 
       魏婴死后第十三年,蓝湛做了一个梦。梦很长,又真实得很,醒来之后,靠在床头久久不能回神。
       他当真信了,在梦里。小时候做关于他的梦,蓝湛是不会信的。他知道那不是他,这不是自己,正因为如此,每每梦见他时总会拼尽全力的将每一幕刻在脑海里,那些心心念念的求而不得,在梦里,仿佛真的全被他求到了。
       那天他飘飘然下山,恍惚间却走错了路,就在山脚下那座陌生的小村庄,他遇到了一位女道人。
 是个云游的道人,这很常见;却是为了撰话本,这便稀奇了。她什么也没说,只施了个礼,便坐在了蓝湛旁边。
       当真是个听过很多故事的人了。蓝湛心想。这么不动声色地想着,又淡淡开口,请你为我撰个故事。那道人既不奇也不喜,抬首张口,唤的却是一旁偷看的小二:“上好的茶,劳驾。”
       山间总是多雾,这会子水汽又升腾起来。蓝湛垂下眼。



       他是十五岁遇见的魏婴。冷月下屋檐上,那人一个翻身,惊得枝上桃花簌簌地下落,却撞的他心里的花不管不顾烂漫地开。他一把抽出佩剑,最终逼着他打翻了那坛上好的酒酿,才让那清甜的酒香,堪堪遮过他心底的花香。
       魏婴闹得很,从来没有在叔父的课上安静过一刻。魏婴自由,张扬,什么都不放在眼里。魏婴是风。
       后来叔父制他不住,便让我代劳。犯戒便罚,抄家规抄经文,禁足禁言,一一试过。正是那时我明白,他是关不住的。禁言关不住他,他会歪歪斜斜靠在桌角画我和窗外的玉兰花;禁足也禁不住他,他总能偷偷溜走,再给我捉两只对面山坡最白最调皮的兔子回来。 
       “轻狂。”我想,我说。我有些恼,恼我自己抓不住风。
 
 
       “然后呢?”那女道问。

       然后他便是世人眼里的那个样子。执玄笛,入鬼道,驱尸群。他是射日之征中最大的功臣,又是和平降临后最大的隐患。他是世人口中特立独行的存在,众人敬他时便是神,惮他时便是魔。而我是正道中最可靠的领袖,他是神是魔,终归和我不是一路。只是…
 

       “只是这些都不重要,对吧。”女道放下手中的茶杯。

       蓝湛一怔,旋即竟是微不可察的笑了。
       是的。他从不是神,也不是魔。他是魏婴,张扬的,恣意的,穿堂风一样的,魏婴。他不是无所不敌的夷陵老祖,也不是心高气傲的魏无羡,他会输,也会痛,我知道的。所以我执拗的仍唤他魏婴。他比所有所谓“正道人士”都似个稚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后来…?”女道专注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,他死了。以神识操控恶鬼,代价是最终被反噬。他直到最后都像风一样,吹过便再无声息,我连一片尸身,一缕魂魄都没寻到。我叔父从小说我在问灵一门课上最有天赋,这么多年了,我唯一寻不到的灵便是他。 
       再没有第二个了。

       女道顿了顿,垂眸:“他不知你的心意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他不知。但他爱我。”
       “嗯?”
       “他穷途末路时,曾对我说,如果你是我,我坚信你也会这样做。”


       女道沉默了,良久才开口:“你们的故事…我会记下来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不,我不是让你写这个。”蓝湛轻轻地说。
       “故事的结局不是这个。结局是,他被献舍还魂,依旧为了正义跋山涉水,闯荡江湖。和我一起。”
       蓝湛抬头,轻轻的笑了。
 
       “这是我昨晚的梦。”


 
 
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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